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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半三更時，昏睡於梨花木床上的女子終於醒來，雖面色蒼白雙眼無神可依舊難掩絕麗之姿色。她費力地掀開明粉色紗幔，看著那單手支頭累得睡著的男子：“汌郎，汌郎。”

男子聽到聲音，趕忙跑到床前，一臉欣喜：“你可算是醒了，若是，若是……我可該怎麽好？”

她伸出雙手摸著他俊逸臉龐，一陣劇烈咳嗽，她喘著粗氣輕聲說：“你我相戀一場本就難得，有你在我身邊便是奪了我生命我也甘願。”

“不得胡說，你要撐住，我一定能想到救你的辦法。為了……為了我們的孩兒，晚/娘。”他嘴唇幹澀，聲音嘶啞難聽，若她仔細瞧著便能發覺他面色亦是難看得緊。

晚/娘似是力氣耗盡，無力地癱倒在床上，瘦弱枯柴的雙手撫摸著自己腹部，露出溫柔笑意：“真好，我們的孩子。雖是累了些，感覺到他在我肚中成長便覺得值了。汌郎，我們生個漂亮女兒可好？”

他心中不忍，終是將心中幾番思量的話說出來，小心翼翼地：“晚/娘，要不我們不要這個孩子罷，你便也不必這般受累。”

她頓時怒目圓睜，眸珠惡毒如看仇人一般，嘶聲力竭哭喊起來：“你這般狠心竟要奪我孩兒，你好狠的心呀……”

他又惱自己說這些做什麽，明知她寵愛孩子勝過一切，趕忙安撫道：“是我糊塗，你原諒我罷。你才剛醒，再好生歇會兒，你是不怕讓父親聽到嗎？”

她待他上了床，整個身子靠著他胸膛，很是委屈：“你往後莫要說這種話了，能孕有孩子我心甚為快活。”他親了親她額頭，將那聲嘆息留在心底。他逆天而為過錯卻由她承擔，老天何其不公。他憐惜她，愛慕她，卻不知何時她就要離開他，為她續命成了他一世執念。

他們無暇註意窗前何時多了一抹影子，又何時消失了。

沈家富甲一方，她們終於不必和風舞擠在一處，紅鳥要與阿阮住一起便空了一處院子。待沒人在旁邊時，紅鳥才用手在鼻前扇了扇，頗為嫌惡道：“這府裏怎麽一股怪味兒？”

阿阮小狗似的四處嗅了嗅也未覺有何不妥，瞧見婢女備好撒了新鮮花瓣的熱水她美滋滋地去泡澡了，活這般大還從未這麽臟過。暖意熏染她真想沈溺在其中不出來，婢女來傳話沈老爺邀姑娘們去前廳用飯她才不得不從水中爬出來，而後瞧著一桌子美食更是喜笑顏開。紅鳥見她這般貪戀人間俗物，暗道這丫頭怕是終難大成，若被驅逐出重華可怎麽好。

一行人坐定卻還留了兩個位置，沈老爺難得笑得舒心，解了眾人疑惑：“是晚/娘和汌郎聽說有貴客臨門，想來拜見。”不多時便見那俊朗男子攙著絕美女子落座，墨秋不擅恭維卻也道：“佳女佳婿，沈老爺有福。晚/娘此時可是好些了？”

“汌郎為我尋了藥，暫時無礙，勞掛仙長惦念。莫說晚/娘之事，快些用飯吧，一路奔波想必早已饑腸轆轆。”女子不時掩唇輕咳，面色紅潤卻不自然。男子俊臉帶笑，深邃眼眸中點綴著滿滿柔情。

阿阮斜眼瞥了汌郎，這人恍若從未見過自己般，陌生得緊。她無暇顧及他為何裝作陌路人，瞧著眼前有酸辣魚、茶香排骨、紅燒肉、雙色豆腐等菜肴吞了吞口水，見師兄動了筷子她才夾了塊排骨啃。排骨肉嫩多汁，鮮香味美，越嚼越香，還有那魚味道濃厚，辣中帶酸，酸裏回甜極是美味，道道菜式讓她眼前一亮，無不感慨自己以往搗弄的小食太過寒酸，今兒可真是叫花子過年頭一遭兒。

吃到一半晚/娘身子很是乏累與眾人道聲抱歉便回院子了，紅鳥不經意擡頭似是瞧見什麽般頓了頓，既而與墨秋視線相撞，他突然對她笑了，讓她深感莫名。

沈老爺今兒經歷了女兒生命垂死又回轉，由驚嚇轉為驚喜，忍不住痛飲幾杯，絮絮叨叨從與墨秋初相識講到如何成為摯友。眾人恍如聽故事般，專註地聽他說話。

原來沈老爺本不相信有妖鬼之說，只當各派弟子皆是糊弄世人的大騙子。有次他與幾位仆從趕路去談生意，天色已晚幾人在荒山中尋了處破廟過夜。生了火，啃了些幹糧便靠著歇息了，後半夜時柴火熄了，冒出陣陣青煙，月色下幾位衣著精美的妙齡女子款款而來，將他們推醒，好一番溫言軟語欲要……他一張老臉先是紅了，頓了頓才說自己本是被迷惑了，不知誰碰翻了燭臺，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，這一眼讓自己嚇了個半死。那些女子不過是披了人皮的妖怪，奇形怪狀的樣子讓人看了只覺惡心的很。他使了全部力氣掙脫束縛，狂喊一聲，其餘幾人回神都屁/滾尿/流往出跑，卻仍有一人被抓了回去，然後毛骨悚然地撕/咬聲、血汁亂濺聲、皮肉綻開的聲音讓他們渾身直冒雞皮疙瘩。只是人的步伐太過慢了些，妖怪使個術法便能堵了去路，身邊仆從一個一個從眼前消失，空留血水滿地。他當是自己難逃死路，幸得墨秋從天而降將，白影翻飛，極快極狠，幾道劍光晃花了人眼，再回神時皆是現了原形的尋常畜生。

“現在才覺得鬼怪之厲害，動動手指便能要人命，也就聽了小友勸告在家中盡數貼了道符。”

旁人聽得點頭讚同，紅鳥卻不高興了，這道符明顯就是廢紙一張。好歹她也算個妖，這麽長時間她也未見不妥，墨秋師兄該不是忽悠人了吧？定定地看了他一眼，他俊臉上漾出更大笑意，一副你猜對了的神情。她的心思卻去了旁處，墨秋師兄在師門中總是冷臉來冷臉去，下山後竟變得這般愛笑，莫不是不甚中了妖力強大的邪魅？她妖心顫了顫，但願自己想多了。

至於阿阮若放在平時她斷然想不通透，在她夢境中的汌郎明明是妖怪，怎得還能堂而皇之地在府中行走？身旁紅鳥也是鳥妖……她躊躇幾許，小聲道：“沈老爺，你那道符是何時貼的，也要勤換換才好，免得過期呀。”

在場眾人皆被她這番話噎住，好心辦蠢事，她大致也就配做這等事了吧。墨秋輕咳一聲，看了沒好氣、深覺阿阮丟人的風舞一眼，沈聲道：“今晚風舞帶她們在沈府四處看看，免得有些被妖魔鬼怪迷惑之人做了糊塗事，惹得宅院不安。”

沈老爺自是感激涕零，連聲說著‘有勞小仙使’。風舞只得尷尬地受了，待無人時狠狠瞪了阿阮一眼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，就怕她閑著沒事做。

夜風冷徹骨，風舞與紅鳥有深厚法力傍身，阿阮在兩人身後凍得直哆嗦，又想這‘禍事’是她惹來，只得閉嘴將這苦忍了。她懷抱雙臂，弓著腰身極為不雅，暗道這府苑難道是招惹了大妖怪，沈小姐才染了怪病？

紅鳥突然止了步子，掩鼻悶聲道：“這股怪味怎得越發濃了？可又辯不出在哪裏，很是古怪。”

阿阮扯著紅鳥大紅色袖擺，焦急道：“可是真得有妖怪？我們可敵得過？”

風舞終是忍不住，極其不待見她這唯唯諾諾，滅自己威風的樣子，比起以往冷嘲熱諷此次直接怒罵：“你可真是給南音仙尊丟了大人，靈力、思想、能力竟是沒一處能拿得出手，枉你在重華待了十餘載連新入門的弟子都比不上。這次推脫不得帶了你這個氣包，回去我必定據實稟明掌教真人與仙尊，你便就安心老死在重華罷。”

阿阮也有幾分委屈，為了不給仙尊丟人她總是一大早就起來與紅鳥覆習功課，無奈時間一去五載依舊沒有起色，她心中幾次湧起被驅出師門不若自己盡早離去的心思。她只覺卑微，一張快嘴卻是不饒人：“師姐術法有成阿阮很是羨慕，可師姐總是次次折辱於我，不愛護同門是為無德，沒有德行之人靈力再高又有何用？”

“你，你這丫頭……”風舞在師門中備受寵愛，哪被人這般說過，登時惱了起來。直到紅鳥一聲‘閉嘴’徑直走到一處竹林前細細查看才噤聲。

紅鳥皺了皺眉，輕聲道：“味道該是從這裏發出，可怎麽突然沒了？”

風舞失了耐心，直嚷嚷無甚妖魔可看，不如早些回去歇息才是。紅鳥微微覺察一絲不對勁可又不得一絲蹤跡，再看阿阮那副苦哈哈樣，只得回了。三人原路返回，未看到假山處有一抹粉色衣擺一閃而過。

紅鳥越想越不對，待風舞回了院子，她才轉身去找墨秋，那人打開門輕聲道：“我一直等你來。”

“師兄早知此處有異樣，怎還藏著掖著，沈老爺是師兄老友，如今危及到他女兒的性命，你可還忍得住？”

墨秋突然發出陣陣低笑，邪魅而又迷人：“我此時才知仙尊為何執意將你收於門下，你這妖怪心竟是比人心還要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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